RaInSpace

昨晚一夜没睡，上班的时候眼皮好像有千斤重般。好不容易撑到午餐时间，正想闭上眼睛小睡一会儿，MSN却忽然跳出一条讯息，通知我说有个叫“Jack Tang”的人把我加入了他的通讯录。我心头一紧，那家伙什么时候知道我的MSN帐号了？

我小心翼翼地按下“OK”，对方马上传来一句话：“女人，你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？”

我倒抽一口凉气，马上回答：“不想。”

“可是我想说。”

这家伙……我抿抿嘴，无奈地敲着键盘：“不管我怎么回答你都要说，那你又何必问我呢？”

屏幕上很快便出现一长串的句子，出于一种鸵鸟的心态，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了眼睛，等做好心理准备才缓缓移开手。

“昨天晚上，有个女人带着我的便当逃走了，结果，我晚餐只能吃杯面。早上，那个女人又一声不响把我丢在家里去上班了，结果，我早餐还是吃杯面。下午，我以为她会良心发现回来看我饿死了没，结果，她还是没有回来。”

出乎意料的，他没有提安璇的事。也许对他而言，我跟他的交情还未深厚至需要向对方交代感情上的私事吧——即使当场被我撞见了也一样。说不定他在发现我的那一刹那，心里面除了有些尴尬之外，就没其他特别的感觉了。

我心里一阵懊恼，双手迅速在键盘上动了起来：“昨天晚上你跟安璇之间发生了什么事？”打完字正要按下enter之际，忽然转念一想：搞不好他认定了我会问他，所以才故意不提的，他大概是想看我能忍到什么时候吧？

在我犹豫的同时，屏幕上又跳出一句话：“女人，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从你的生活里消失，你会不会想念我？”

我一怔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。他不打电话却用MSN找我，现在又问这个问题，他今天实在太反常了。

我的心开始怦怦跳，不由得问他：“你为什么会突然消失？”

等了许久没见到他的回答，聊天室下方显示他一直在打字。我以为他写了这么久一定很长篇阔论，结果那家伙的回答竟然是：“饿死的话就会消失了，你难道真的不怕我会饿死吗？”

我顿时呼出一口气。

很好，他知不知道刚才那句话差点让我窒息而死？

“那你饿死了没？”我没好气地回复他。

“当我快要饿死的时候，我才忽然想起，我还有一个姐姐。”

我瞪着电脑屏幕，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。

紧接着，他又传来一句话：“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想到我姐吗？因为，我只想着要等你。”

我的心倏然抽动了一下，眼泪开始涌入眼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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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好意思，我有急事要请半天假。”于是，我在某个晴朗的午后，用跟别人不一样的悠闲姿态走在午餐时间人来人往的路上。

怎么办？后悔了。我还不知道昨天晚上唐杰勋是怎么回答安璇的，说不定他们已经在一起了。如果贸贸然跑回家，我喜欢他这件事情不是很明显了吗？想到这里，我不禁停下脚步。怎么办呢？回家也不是，不回家也不是。我开始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，直到脚痛得走不动了，才找一间咖啡厅坐下来，一整个下午除了发呆，还是发呆。不知不觉已经到下班时间，我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“下班”回家了。

走出咖啡厅，我赫然发现有个帅得不像话的家伙站在Miracle门口——出色的样貌，修长的身影，举手投足间还隐约散发出艺术家的气质……见到他，我的嘴角便忍不住往上扬。此时此刻，我终于了解自己有多喜欢唐杰勋这家伙了！

这时候，他正靠在餐厅外墙望着路过的人潮，偶尔低头看了一眼手表，显然是在等人。我的视线停留在他包扎着纱布的右脚，忍不住皱眉。脚受伤了干嘛还站在那边等人？他在等安璇吗？我叹了一口气，一股醋意涌上心头。

唐杰勋东张西望了一会儿，眼神忽地飘向我这里。我大吃一惊，下意识地缩到一棵大树后方，过了好几分钟才又探出头偷看他。只见他仍是悠哉闲哉地瞅着来往的路人，没有任何异状。

我觉得自己这样贼头贼脑地偷看他很可笑，正想转身离开，手机铃声却忽然大作。我怕唐杰勋听到，慌张地一面用包包裹住手机一面按下接听键。

“你在哪里？”对方劈头就问。

这……这把声音不就是唐杰勋那家伙吗？我下意识地看向他站的位置，他果然拿着手机在讲电话。

我的额头开始冒冷汗，“我在……那个……那个……”支支吾吾了老半天，突然急中生智，“我在公司里加班啦！”

他轻笑了两声，“你是忍者吗？”

“啊？什么意思？”我一头雾水。

“因为你会隐身术啊！”

咦，这段对白好像在哪儿听过……我越想越不对劲。

只见他缓缓抬起头往我这边看，嘴角擒着似有若无的微笑，“可惜……你的功力不到家，不小心露出头来了。”

我愣了愣，赶紧又躲回大树后，“事机败露，本小姐要落荒而逃了，拜拜！”

“噢……是吗？”他在电话那头冷笑，“现在才想要逃，会不会太迟了？”

话音刚落，我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，还没来得及溜掉，唐杰勋人已经站在我的面前。我尴尬地抬起头对着他傻笑。

他缓缓举起右手撑着树干，低头注视着我，“女人，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一整天？还有，为什么MSN讲了一半就落跑了？”

我觉得这姿势怪怪的，下意识地往旁边移了两步，“你吃过饭了吗？有没有吃饱？”

他瞟了我一眼，“你不是答应要负责我的三餐吗，晚餐你请！”

“可是，你不是在等人吗？”

“哦……”他耸耸肩，“他有别的事情，不来了。”

敢情这家伙是被放鸽子才找我陪他吃饭的！

我心里不是滋味，“你自己吃吧！我要回家了。”

他挑眉，“你吃饱了？”

我摇摇头，马上又想到不应该摇头，所以又点点头。

唐杰勋狐疑地望着我，“女人，你最近是怎么了？看起来像是藏了很多秘密的样子。”

“我……我……”我瑟缩着，不知该怎么回答他，正想随便搪塞一句，脚上却突然一阵刺痛，“哇！”

他被我吓了一跳，“怎么了？”

我低头一看，这才发现双脚已经爬满红蚂蚁，顿时急得乱跳，“好多蚂蚁啊！”

“真是的！”他低咒了一声，立刻将我带离那个地方，“你不要动，我帮你看一下！”说完蹲下身子，仔细地帮我拍掉裤管上的蚂蚁，然后再……等等！他这是在干什么？卷起裤管？

“你……你要干嘛？”我不知所措地连连倒退。

“给我回来！”他一把将我拉回去，“你静静站着别动，不然我怎么帮你拍掉蚂蚁？”

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！”我不自在地躲开他的手，连忙蹲下去，结果头却不偏不倚地和他撞了个正着。

“啊！”我们两个同时叫出声。

“对……对不起……你痛不痛？”我本能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。我痛死了，他应该也好不了多少吧？

他忽然抬头盯着我，“女人，你是不是谈恋爱了？”

“耶？谈恋爱？”我心虚地直摇头，“没……没有啊！你干嘛这么问？”

“因为你最近变得有点……嗯……多愁善感……”他顿了顿，自顾自地点点头，再重复一次：“没错，是多愁善感！”

“多愁善感？”我瞪大了眼。

亏我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，原来他早就察觉到我的异样了！

“是因为言凯吗？”他淡淡地问道。

“啊？”为什么突然间扯到言凯身上去了？

“我听阿龙说了。”

“说什么？”

“言凯没有跟那个女孩在一起。”

“为什么？”我愕然。

他脸色一凛，“你不知道这件事吗？”

我摇摇头，“阿龙什么时候跟你说的？”

“昨天下午他带我去看铁打医生的时候，我们无意中聊到的。”

我忍不住皱眉。言凯匆忙离开Miracle的那天不是去找康宜了吗？我以为他们早就在一起了。而且他送我回家那次，也没听他提起过——哦……也对，我们毕竟约过会，他如果跟我讨论康宜的话，就太那个了。

唐杰勋瞄了我一眼，默不作声地帮我拉好裤管，再潇洒地拍掉手掌上的灰尘。“走吧！我们去吃饭。”不同于刚才，他这回是用命令的语气，外加一副不容拒绝的表情。

我抬起头疑惑地望着他，“你不觉得奇怪吗？他们明明是喜欢对方的，为什么没有在一起呢？”

他睨着我，表情复杂地问了一句：“女人，你是不是动摇了？”

我瞪他，“你认为我是那种只会幸灾乐祸的人吗？”

他撇了撇嘴，“我没说你幸灾乐祸。”说完便径自站起身。

“喂！你这是什么表情？”我蹲在地上，抬头坚定地看着他，“就算言凯现在没有女朋友，我也不会动摇的！”我顿了顿，又补充了一句：“以后也不会。”因为，我喜欢的人在这里。

他居高临下地盯着我，半晌才开口：“啊！又走光了……”

我反射性地低头查看自己的衣服，耳边马上响起唐杰勋的笑声。

“骗你的啦！起来，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……肚子饿死了，去吃饭吧！”他二话不说地拉着我就走，活像怕我后悔似的。

我不自在地挣脱他的手，走了一段路，他垂在身旁的左手不知怎的老是不小心碰到我的右手，那种很想靠近他但又不敢靠近的感觉又来了。我忍不住瞄了他的手一眼，不着痕迹地把手移到前面交握着，刻意跟他保持一段距离。

唐杰勋似乎察觉到我的动作，忽然停下脚步盯着我，“女人，你真的没在谈恋爱吗？”

我瞪他，“老是问同样的问题你烦不烦啊？”

“好吧！那我问别的问题。”他想了想，正经八百地开口：“刚才那么多蚂蚁爬上你的脚，难道你都没知觉吗？我看你的皮是太厚了……”

皮太厚？我吸入一口气，好不容易才控制住想踹他一脚的冲动，瞪了他一眼便往前走。

“你不想说话没关系，可是我还没说完……”他连走带跳地追上来，脸上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故意想捉弄我的。

“唐杰勋，你很吵耶！”我吼道。

“你不要打断我的话！咦，我刚刚说到哪里了……喂，你干嘛捂住耳朵？”

我们就这样一路吵到Miracle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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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错嘛……蛮有毅力的！”

“有志者事竟成。”

“看来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……”

“人总会长大。”

哇咧，这两姐弟又在演武侠剧了！

我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一来一往的，显然话中有话，可惜却统统听不懂。

接下来还有更厉害的，他们两个竟然开始用眼神交流，连话都不用说了。我看见唐大姐向唐杰勋做了个“怎么样？”的表情，唐杰勋皱眉点了点头，然后两个人又交换了一个眼神。最后，唐大姐留下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，转身进入餐厅厨房。

“你们刚刚在说什么？”我好奇地问唐杰勋。

“你听不懂吗？”他反问我。

我摇摇头，眯起眼睛盯着他，“难道你们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秘密吗？”

他神秘一笑，“问得好……无可奉告！”

岂有此理，既然不想让我知道，就不要在我面前挤眉弄眼吊人家的胃口嘛！我朝着他干瞪眼。

他没有理我，垂下眼似乎在考虑着什么。

我忍不住皱眉，“唐杰勋，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？”

他仿佛下定决心似的，毅然抬起头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，“你知道吗……室内设计师必须在个人风格和顾客需求之间寻找平衡点，绝不能依照个人喜好随意发挥，毕竟将要生活在那个空间的是屋子的主人，不是设计师本身。而比起居家空间，餐厅设计要考虑得更周全……”说到这里，他环视了一眼餐厅，“到目前为止，这家餐厅是除了我自己的公寓之外，唯一可以完全按照我的概念来设计的空间。”

我以为他要跟我说安璇的事，看来我又猜错了。然而，这么不寻常的开场白，让我有“山雨欲来风满楼”的危机感。我直觉地坐直身子，有预感接下来将会听到不好的消息。

唐杰勋平静地望着我的眼睛，“我在意大利接到了一个案子，是我一直想要做的餐厅设计。”

我的呼吸一窒，脑海里迅速浮现他在MSN里跟我说的话——那句“饿死就会消失”根本是他乱掰的，其实这才是他原本要告诉我的事情吧！

“下午你说的突然消失就是指这个吗？”我喃喃地问道。

他点头。

我猛然想起，其实他并没有说过，他回来马来西亚是打算长住，还是只作短暂的逗留。而我却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会一直在我身旁，从来没想过他有一天会离开，去一个我看不到的地方，过着和我完全没有交集的生活，甚至有可能会忘了我这个人。我以为隔着一扇门的距离已经够远，但其实还有更远的，毕竟我们不是那种可以永远留在对方身边的关系。

想到这里，我不禁皱眉，“你……还会回来吗？”

他愣了一下，没好气地反问我：“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不回来了呢？”

我默默地看着他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

他瞟了我一眼，“案子完成了就会回来。”

“那你……大概要去多久？”

他想了想，“从设计到完工，大概要半年至一年的时间吧！”

半年至一年，那么久……

我无力地靠向椅背，“什么时候走？”

“两个礼拜后。”

我一听，马上又坐直身子，“这么快？”

他沉默了一会儿，“安璇要去维也纳留学，我要先陪她去维也纳，帮她安排好住的地方，然后才去意大利……”

听到安璇也要去欧洲，我的心即刻沉到谷底。看来这两个人已经开始交往……

唐杰勋瞪我，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，不是你想的那样。其实这个案子我考虑了很久，我去意大利跟安璇没有关系，只是巧合罢了，巧合……”

我酸溜溜地反驳：“既然是巧合，那就表示你们两个很有缘……”有缘得让我快嫉妒死了！

他看着我，没有说话。

我藏在心中许久的怨气一发不可收拾，喋喋不休地继续说：“我总觉得有一种很微妙的气氛在牵引着你们两个……”单看相遇的过程就浪漫得不得了！“你们的品味和喜好都很像，甚至一样会弹钢琴……”气质更是不用说了！“还有，你和她站在一起的时候，看起来真的很登对……”即使只看背影都会以为他们是情侣！

为什么安璇和他这么相配呢？相配得让我都忍不住自惭形秽。

“你是想告诉我，我跟安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，所以我们应该要在一起吗？”唐杰勋似笑非笑地打断我的话，“这就是你昨天晚上撞见那件事情之后所得到的结论吗？”

我抿抿嘴，“我从很久以前就觉得你对安璇跟其他女生不一样。就拿你陪她去维也纳这件事来说吧！在我看来，那是很亲密的朋友才会做的事。显然安璇也感觉到了，所以她才会……”我脑中浮现安璇哭泣的背影，心里忍不住想：安璇到底要鼓起多么大的勇气才能开口向他表白？毕竟，喜欢唐杰勋的秘密一旦被点破，很有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，就像我一直担心的一样。

唐杰勋面无表情地瞅着我，“你的意思是，我对安璇的态度让你觉得我喜欢安璇吗？”

我淡淡地瞄了他一眼，有点赌气地说：“看起来是这么一回事。”

他冷哼，“你反应这么迟钝，你懂什么？”

“谁说我不懂？我很了解安璇的心情。”我忍不住反驳。

“就像你喜欢言凯的心情吗？”他冷冷道。

我倒抽一口凉气，眼泪差点夺眶而出，“你才是什么都不懂……对女生好没有一个底线，谁当了你的女朋友肯定会被你气死！”

他脸色一变，“谁说我没有底线的？女朋友和女性朋友之间的差别，我心里面清楚得很！”

“你自己心里面很清楚，但是旁边的人看不出来！”

“所以我才说你迟钝呀！”

我们互相瞪着对方，僵持了好一会儿。然后，我气愤地站起身，头也不回地跑出餐厅。

那天之后，只要有唐杰勋在的地方我就避之唯恐不及，就算远远地见到他，我也会马上躲开。吵完架之后的尴尬、离别的不舍，再加上心中的困惑和猜疑——种种的复杂情绪，让我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……